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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别传-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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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师堂堂马伏波,(自注:“督師贵阳马公。”)花马刘亲斫阵多。(自注:“刘帅廷佐。”)三年笛里无梅落,万国霜前有雁过。捷书到门才一瞥,老夫喜失两足蹩。惊呼病妇笑欲噎,炉头松醪酒新执。

同书贰拾下东山诗集“中秋日得凤督马公书来报剿寇师期,喜而有作”云:

鹖冠将军来打门,尺书远自中都至。书来克日报师期,正是高秋誓旅时。先驱虎旅清江汉,(自注:“左帅还兵扼九江。”)厚集元戎出寿蕲。(自注:“马公督花马诸军自寿州出蕲黄。”)伏波威灵天所付,花马军声鬼神怖。郢中石马频流汗,汉上浮桥敢偷渡。

同书捌拾“答凤督马瑶草书”略云:

顷者虎旅先驱,元戎后继,贼遂撤浮桥,敛余众,待王师之至,为鼠伏兔脱之计,则固已气尽魄夺矣。吾谓今日之计,当委秦蜀之兵以制闯,使不得南,而我专力于献。九江之师扼于前,蕲黄之师捣于后。勿急近功,勿贪小胜。蹙之使自救,扰之使自溃。此万全之策,必胜之道也。腐儒衰晚,不能荷戈执殳,效帐下一卒之用。忧时念乱,论囷结嗇,耿耿然挂一马瑶草于胸臆中,垂二十年矣。今幸而弋获之,虽欲不倾倒输写,其可得乎?秋凤萧条,行间劳苦,惟为社稷努力强饭自爱。

寅恪案:上列两诗一书,其作成时间,大约“驾鹅行”赋于崇祯十四年冬季,因明史贰肆庄烈帝本纪云:“(崇祯十五年)九月辛卯凤阳总兵黄得功刘良佐大败张献忠于潜山。”据郑氏近世中西史日表,“辛卯”为廿四日,牧斋居家得闻知此事必在十月后矣。“中秋日得凤督马公书”一诗,乃崇祯十六年癸未中秋所作,此据诗题可以决定者。至“答马瑶草书”虽未著年月,然详绎书中辞旨,大抵与“中秋日得马公书”诗殊相类似。书中复有“倾倒输写”之语,所谓“输写”当即指所赋之诗而言,书末“秋凤萧条”一语亦与诗题之节候相应。今综合诗及书两者参互证之,疑是同时所作。盖诗者专为“倾倒输写”,书则兼为金正希误杀黔兵解说(事见明史壹柒柒金声传。黔兵纪律之恶劣可参计六奇明季南略柒“马士英奔浙”条),因此等解说之辞不可杂入诗中也。检叶廷琯选录徐元叹先生残稿所附马士英序,末署“天启元年辛酉五月端阳前三日。”据此牧斋即使不在北京或他处遇见瑶草,至少亦可从素所交好之徐氏作品中得见马氏此序,马文颇佳,牧斋必能欣赏,故书中“挂一马瑶草于胸臆中,垂二十年矣”之语,非尽虚谀也。

“驾鹅行”中“花马刘亲斫阵多”之“花马刘”,依牧斋自注乃指刘廷佐言。但计六奇明季南略叁“刘良佐”条略云:“刘良佐字明辅,大同左卫人。崇祯十四年曾破贼袁时中数万众,历官至总戎,素乘花马,故世号花马刘云。”是“花马刘”之为刘良佐,绝无可疑。牧斋何以称之为“刘廷佐”,岂由偶尔笔误,抑或刘氏之名前后改易,俟考。

夫牧斋此时欲以知兵起用,联络持有兵权之主帅如马瑶草者,固不足怪,但其特致殷勤于瑶草部将之刘明辅,则恐别有用心。检上引计氏书“刘良佐”条后有附注云:“先君子云,昔刘良佐未显时居督抚朱大典部下,忽为所知,加以殊恩,屡以军功荐拔,遂至总戎,亦一遇也。”是刘良佐与朱大典有关。明史贰柒陸朱大典传略云:“崇祯五年四月李九成孔有德围莱州,山东巡抚徐从治中炮死,擢大典右佥都御史代之。诏驻青州,调度兵食。七月,登莱巡抚谢琏复陷于贼,总督刘宇烈被逮,乃罢总督及登莱巡抚,不设专任。大典督主客兵数万及关外劲旅四千八百余人合剿之,贼大败,围始解。贼窜归登州。(副将靳)国臣等筑长围守之,攻围既久,贼粮绝,恃水城可走,不降。六年二月中旬有德先遁,官军遂入(登州)大城,攻水城未下,游击刘良佐献轰城策。城崩,官军入,贼尽平。八年二月贼陷凤阳,诏大典总督漕运,兼巡抚庐凤淮扬四郡,移镇凤阳。(十四年)六月命大典总督江北及河南湖广军务,仍镇凤阳,专办流贼。贼帅袁时中众数万,横颍亳间。大典率总兵刘良佐等击破之。”南沙三余氏南明野史上云:“广昌伯刘良佐字明宇,故东抚朱大典之旧将,后督淮扬,再隶麾下,从护祖陵。御革左眼,再收永城。号花马刘者也。”据此,刘良佐实为朱大典在山东平定登莱一役卓著战功之骁将。后来大典移驻凤阳,良佐之兵乃其主力。牧斋歌颂瑶草战功,专及明辅,事理所当然。

鄙意尚有可注意者,即明史朱大典传中“罢总督及登莱巡抚,不设专任”一事,盖此点极与牧斋有关。前引牧斋“送程九屏领兵入卫二首。时有郞官欲上书请余开府东海,任捣剿之事,故次首及之”一题,及诗中“东征倘用楼船策”句,及“元日杂题长句”八首之四诗中自注云“沈中翰上疏请余开府登莱,以肆水师”,并有学集叁贰“卓去病先生墓志铭”载崇祯末中书沈廷扬特疏牧斋开府东海任援剿事,明史捌陸河渠志海运门及同书贰柒柒沈廷扬传所载季明本末较详,而沈氏受命驻登州领宁远饷务一点,尤与其请任牧斋为登莱巡抚事有关。

又鲒埼亭集外编肆“明沈公神道碑铭”述五梅海运之功甚详,而不及其请任牧斋为登莱巡抚事,并其上书时任中书之职名亦不书,盖欲避免沈氏与牧斋之关系。但文中云:“大兵之下松山也,绕出洪承畴军后,围之急,十三镇援兵俱不得前,城中饷绝,道已断。思陵召公议之,公请行。自天津口出,经山海关左,达鸭绿江,半月抵松山,军中皆呼万岁。公还,松山竟以援绝而破。时论以为初被围时,若分十三镇之半从公循海而东,前后夹援,或有济,而惜乎莫有见及之者。”据此可见,季明海运之策与请任牧斋巡抚登莱两事实有相互关系。谢山虽恶牧斋,欲讳其事,亦有不可得者。(嘉定县志壹玖文学门沈宏之传云:“族弟崇明廷扬入中书,建海运策,疏出宏之手。丙戌廷扬死节,宏之殡之虎邱,志而铭之。”可供参考。)初学集贰拾上东山诗集叁“崇祯十四年冬至后京江舟中感怀”八首之六“闻道松山尚被围”句,可证牧斋赋此诗前后甚欲一试其平生谈兵说剑之抱负,觊觎登莱巡抚之专任,故于登州一役立有战功之刘良佐尤所属望。不知明辅亦如鹤洲之能以武人而能诗,可欣赏此江左才人之篇什,更通解其欲任登莱巡抚之微旨欤?

至“驾鹅行”中“惊呼病妇笑欲噎”之句,牧斋于此忽涉及河东君,亦非无因,殆由瑶草早已得闻钱柳因缘之佳话。东山酬和集刊成于崇祯十五年春间,集中所收诸词人和章,为徐元叹诗最多(并可参初学集叁贰“徐元叹诗序”),以平日徐马文字关系推之,瑶草当已先得见东山酬和集也。牧斋特作此句,所以表示河东君实非寻常女子,乃一“闺阁心悬海宇棋”之人,可与杨国夫人等视齐观,并暗寓以韩蕲王自待之意。未识瑶草读之以为何如耶?

抑更有可论者。绥寇纪略伍云:“淮抚朱大典以护陵故,多宿兵,亦屡有挫刃。独其将刘良佐骁果善战。”可知当日江淮区域凤阳主帅拥兵最多,其部将如“花马刘”辈复以善战著称。吴氏之书虽指朱延之而言,但瑶草乃后来继任朱氏之人,部下骁将多仍其旧,南明野史所言即其明证,故牧斋之作殊非偶然。至北京陷落,弘光南都之局悉为马氏操持,盖由其掌握兵权所致。牧斋亦终以与马阮钩联,毁其晚节,固非一朝一夕之故,观此二诗一书即可证知矣。

初学集贰拾下东山诗集“闽人陈遁鸿节过访。别去二十年矣”七律略云:

乱后情怀听夜雨,别来踪迹看残棋。凭君卷却梁溪集,共对檐花尽一卮。(自注:“鸿节以李忠定公梁溪集相赠。)

又“留鸿节”七律略云:

突兀相看执手时,依然旧雨忆前期。客中何物留君住,凭仗江梅玉雪枝。

同书同卷“郑大将军生日”七律云:

戟门瑞霭接青冥,海气营云拥将星。荷鼓光芒朝北斗,握奇壁垒镇南溟。扶桑晓日悬弧矢,析木长风送柝铃。荡冦灭奴须及早,伫看铜柱勒新铭。

同书叁贰“陈鸿节诗集叙”(寅恪案:同治修福建通志贰壹叁文苑传有陈遁传,但其文全采自初学集,别无他材料也)略云:

陈遁字鸿节,闽之侯官人也。贷富人金为远游。抵陪京,过桃叶渡,遇曲中诸姬,揄长袂,着薄装,酒阑促坐,目眙手握,以为果媚己也。命酒极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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