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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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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门推开了。荆棘和野草瞬即蔓延到它所通往的空间里,遮蔽了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云缇亚双瞳陡地长大。就像一个猝不及防被死亡击中的孩童,茫然是他所能发出的仅有呼喊,而剧痛是它的回声。
  蓄势已久的钝器趁这一刻砸向他后脑。他没能完全躲开,棍棒落到肩胛上。这对于他,比不上某个名字锤击心口的力量。
  他看见青年抽出剑。
  云缇亚后退了半步。他并没有倒下但已无法再站起来。人们的咆哮汇成霜青利芒,而那个名字——他血管中的棘刺,影子里的尖钉,他无可撄锋的咒语——早已将他牢牢禁锢。
  长剑代替它沉默的主人呼啸,这声音忽然给了云缇亚解脱的预感。
  短刀迎上剑锋的一刹那,崩碎了,仿佛他所抓握的只是大海上的泡沫。
  雨丝冷而细密。
  名叫安努孚的青年守卫用雨水洗着他的剑。水珠还未触及刃口,立时被削成一片薄雾。
  有人踢了踢地上几截短刀的碎片。“真不错啊,艾缪老头打造的剑……切这玩意儿就跟切萝卜一样。”
  安努孚没有说话。
  打从站在河堤旁的大柳树下起,他便一言不发。作为城镇治安守备队的一员,他并未参与人们各式各样的私刑泄愤,也不阻拦。云缇亚在他眼中看到一种近似漠然的表情,也许那与其他人眼中的愤怒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具寒意。
  折腾累了的人们丢下柳条和棍棒,开始讨论怎么让这事有个结果。天气似乎不允许就地架起火刑堆,于是诞生出若干个替代方案并且越来越接近人类想象力的极限。有人提议用犁铧把俘虏身体锯开,或是以耕牛牵拉四肢将其活活撕裂,但很快被指不切实际,因为镇上所有农具和仅存的几头耕牛都被镇长征去依森堡种地了。“叫更多人来!”一个声音说,“一齐扔石头砸死他!”
  这个传统且简约有效的行刑方式得到了相应。一部分人立即动身回去通知亲戚好友,另外一些则去捡石头。“小心别太声张,让圣秩官知道就麻烦了。”云缇亚依稀听见杂货店主如此嘱咐。
  “为什么?他也没必要拦着咱们啊?”
  “谁又说得准呢?他可是直接向圣廷负责的人……我听说在哥珊,那个名字是禁忌……”
  “喂,安努孚,拜托你暂时看住这家伙了。你不会告诉你的同伴吧?”
  铁铸一般的青年仍旧不语。
  云缇亚低下头来。只剩他们两个。他的意识被一具遍体鳞伤的身躯勒断,但他相信它是清醒的。
  “恨我吗……”他翕动双唇,微弱,但平静,“像他们那样……”
  然而吐出这句时倏地浮现的是另一张面容。
  爱丝璀德的残影在他难以卒合的眼帘内垂死挣扎。一只即将揉碎于掌心的蝴蝶。
  “答应……我……”
  “我答应过,会让她们来找你,”安努孚说,“哪怕是在地狱。”
  他忽然一剑刺入云缇亚胸口,又一剑,劈断了捆吊后者手腕的绳索。河面惊起血红的硕大水花,鼓荡许久才趋向平息。青年望向水中,眼底方才为鲜血所点燃的一线火光已随水波黯灭。
  ******
  身体在下沉。恍惚着,有光渗入幽暗。
  那光是温柔的,魂灵一样缥缈,隐然却已将他的躯壳穿透。他置身于无可摹状的宏大之中,像是以一滴水的视角观察整个海洋。光引亮了视野,仿佛巨兽骨骸般的建筑在眼前逐渐呈现。
  废弃多年的石质宫殿。
  “我现在可以把最后一件事告诉你了,云缇亚……”
  声音与光一道刺进来,这幕曾在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的景象微微摇撼。
  “除了宗座与我,这个时代以肉身加封圣徒者,另有一人。”
  ——是谁在和我说话?你是谁?
  “哥珊的北门因他命名,他的额印是雪白的火焰。他沉默无名,遁迹无踪,身怀大能,无所不知。他的双眼外仍有另一双眼睛,如雷电洞彻黑夜……他缄口不言,沉寂于这个国家的心脏之中,仿佛火种安睡于水底,终有一天将复苏,唤起岩浆,掀动海啸。”
  ——可你是谁?
  “找到他,云缇亚,”那声音说,“然后唤醒他……”
  ——你究竟是谁?!
  光不再呈幽灵或轻纱状漂游了。它们彻底融合到水中,成为托举着他的一部分。他向前走去,庞大建筑以佝偻之姿屹立,他认出了它的傲岸与静默。永昼宫的基柱、被圣廷遗忘的废墟,以及逝去的时代无数弃卒的墓穴。
  诸寂殿。
  诸圣寂灭之殿。
  泥苔紧封的石门前站着另一个人影。高大瘦削,棕黑色僧袍蔽住一身发肤。他背对云缇亚。已死的巨兽仿佛在向他低首臣服。云缇亚只能从身形上找回自己曾熟稔的印象,是那座寂火修院的长者,永远以兜帽遮面,即使一度过从甚密他也不知其真貌。“修谟,”他说,“是你召唤我吗?”
  对方回头。当酷似修谟的下颔映入云缇亚眼中时,僧袍霍然开始焚烧,从帽沿一直燃到下摆。烈焰裹住他,在水底炽盛开放。云缇亚看清了他兜帽烧尽后露出的脸——淡金色头发的男子,双睛如血稠红。火种是自他额前蔓延起来的,那儿辉煌耀目,形似伸展的羽翼。
  茹丹人在喘息中醒来。火焰与水仍未远离他,那是褪不去的灼热,以及满身汗珠。
  “把这个咬住。”有人说。云缇亚无力分辨递到眼前的是什么。他没有遵从。那人也不再坚持,撕开他前襟,某个惨白的东西一把按了下去。云缇亚大叫一声,烙铁盖在他伤口上,激起一阵青烟。
  等他终于恢复视觉才发现自己躺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火就在不远处安静地匍匐着,周遭盈满金属的腥味。风箱、锻炉、铁砧和各式模具之间,一个男人正在劳作,云缇亚只瞧见他精赤的背膊。黯铜色肌肤不单粗糙,细看还有些松弛,这是衰老的征兆;然而它们依旧能折射出亮光。
  “挺疼吧?”语声透过一下接一下的敲打传来。
  云缇亚支撑起上身。一双细长的手臂扶住了他,是个瘦骨伶仃的男孩,刚才正用獾油擦拭他被炙烫过的剑创。大概是因为在水里浸泡,不及时处理有感染的危险,但也奇怪,安努孚那一剑刺了个正着,却不算深,至少没能要得了他的命——
  学徒模样的男孩好像看出什么,把一件东西塞进他手里。
  那只朱红色的篦子。正中央利器贯穿造成的裂痕,几乎将它分作两半。
  云缇亚凛然一颤。握着它,掌心感应的温度恰如此前它安躺在他怀中一般。他努力从记忆深处挖掘着这种热切,不料戛然而止,胸膛那条同样的裂痕开口狺叫,像一头自内部啃啮着他的兽。霎时他明白了方才老铁匠问那句话的意义。陌生已久的故识又重新与他照面,并回到了他身体里。
  是疼痛。
  他终于能再次感受到疼痛,那种即使遭遇拳脚、棍棒与利刃也无法回归的,需要集中全部的意志力去对抗的疼痛。
  “你……是……”
  老者转过身。头巾勒住前额,汗水映着炭火在他胡须与乱发之间的褶皱中泛亮。他不是云缇亚梦境里出现过的任何一人,然而他脸上有他们每个人的影子。“艾缪,”他扔开铁锤,“给富人钉马掌,给穷人铸剑。”
  “我听过这个名字。”
  “很特别是吧!就像公牛见到母牛发出的叫声。”
  云缇亚脸颊抽动了一下。“这不好笑。”他对自己说。
  自顾自大笑起来的是老铁匠,云团状的络腮胡子裂开一道缝隙。作坊后门的铜铃忽然响了,小学徒出去看了一番,呀呀地向师傅比划。艾缪走出屋子,隔得很远,云缇亚听到他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多久,他回来了,若无其事。
  那时云缇亚已下了床,迈动双腿,举步维艰。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们结下的仇怨,但是……不能再拖累你。”
  “也不想知道么?”
  云缇亚默然注视着炉火。
  “鹭谷两年没见过外地人了。”老铁匠靠墙坐下,学徒夹起火炭替师傅点燃烟斗,他接过来大口地吮着。“附近来了一大伙野狼,就在林子和山谷里生了根,外乡逃荒的不敢跑这儿来,镇子里也没人敢搬到别处去。好在闲置土地够多,镇长组织起人手耕种,勉强能让大家吃饱。两年间死的死病的病,能吃的带其他人那一份活下来,城镇凋敝成这副模样,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更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国家变得如何,普通老百姓看不见。我们只活在过去的世界中,以还没来得及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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