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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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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立的皇太孙不过十五,束发之年而已,秉性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纵如此,又怎样,众皇叔见之,都须得迎面叩拜,再口呼千岁千岁千千岁。即便是封藩,别的藩王尚且可以在封地中一隅偏安,安享太平与丰足,而燕王,因着骁勇善战,则必须勇挑重负,屡屡担负起守国戍边讨^伐余孽的重责。

而所谓余孽,仍是他的母族余脉。

为了千古霸业,为了疆土永固,谁人会在乎手刃血亲,再屠戮手足?

兵戈铁马间,成就的不过是帝之疆土伟业,嗜血杀戮中,埋下了多少积重难返的阴损桎梏。却,依旧是壮志难酬。

罗敷,何尝不知他心内的苦楚。

纵是千山万水永隔,重重关山难越,敷儿,几可看见那副惊世的俊颜之上,沾染的风霜与寒露。

也几可看见,***帐中,罗衣轻分,素手轻移间,轻触慢拨,徐徐再抚平那眉间的淡淡阴霾。久别重逢,自是***苦短,温香软玉,一夕之间,解尽相思苦。

可是他却不知女儿苦楚。

罗敷每日被他禁足于此处,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摔碎了玉笛,上不得听风亭,别说是史记,连他的半点消息也无。生,不能尽兴,死,不能随心。

云萝见我兀自轻笑,遂,低低相问道:“怎么,姑娘听了不高兴?依奴婢看,殿下许是不日就要回京也说不定?”

我望着轩窗外出神,他或许会回来,若他回来,也定会来找罗敷。

天下间,男儿虽众,在罗敷,无如燕王。天下间,女儿虽众,在罗敷,无如尔痴。

罗敷已等了他五月有余,眼看春又将暮,等到四月尽,若他不来,罗敷此生,也必不会再等。

第二卷 攻玉 第八章 寒禽惊后夜

五月二十九,燕王返京。

听闻这则消息之时,已是六月初十。彼时,我尚在喝药,每日三餐,我须得服下那苦涩无比的漆黑药汁。

云萝立于一旁,任灵儿在旁叽叽喳喳地向我回着,自个却含笑不语。

敷儿也笑,并不点破。如果不是经过她事先允许,灵儿等人又岂敢妄自向我开口。

主子哪天回京,他们自是一早就已得知,只不过自五月二十九始,她们又瞒了我大半月而已。其实,也非是她们这些下人相瞒,罗敷何曾痴傻至此?

其实,自四月春尽,罗敷就不再等了。

如今,我一则是在等死,二则是在等哪一日或许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罗敷能伺机逃脱这座樊笼。

他不来,所为不过一个缘由,那便是他始终心存芥蒂,且,难以释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罗敷再言多也是枉然,也改变不了铁定的事实。

罗敷虽爱之重之,可他仍要嫌弃我身破之实,敷儿此生,便不会再纠缠与之。

连那个人都知道我宁死不会瓦全,譬如玉笛,哪怕碎如齑粉,也断不会苟且吞声。

我淡淡笑,将空空的药盅递于身边的小宫人。

灵儿犹自在那喋喋不休地赘述着。

“姑娘可知?我们殿下新近刚添了一位小王子?”

云萝垂下眼睫,为我轻轻拂去鬓角的乱发。

“奴婢还听他们说,此番殿下回京,一是奉旨见驾,二来,徐王妃的父亲魏国公病重,殿下特地带了王妃一道进京探望。”

我轻道:“王妃已经……满月……了么?”

灵儿含笑点头:“是,奴婢听说已经两个月了。不然这天南地北的,殿下也不会让王妃走这么远!”

灵儿只当我爱听,她也兀自说得兴起,这深院之中,本就寂寥,她年纪比我还小些,自是熬不住这些冷寂。

云萝轻斥道:“下去吧,就你多嘴。”随即再转身向我道:“姑娘,要不要这会去院子里面走走,散散乏也好?”

我看她一眼,心领神会地立起身,随她向屋外行去。

果不其然,等来至这庭院中,她屏退了其余宫人,这才轻轻问我道:“姑娘作何打算?”

我低语道:“可以见到……燕王吗?”

她轻轻颔首。

我望着身侧的攀天大树,于树影婆娑中,淡然道:“既如此,罗敷,请云萝……为我递……个口信……给燕王。”

“姑娘但讲。”

“就说罗敷……请出。”

她有些不解,惊道:“姑娘的意思是?”

“无妨,你只让人……去回,燕王听了……自会明白。”

他当然不会让我出。

他曾经说过——他既要了我,罗敷此生,就只能为他一人所有,否则,便要身受凌迟分尸之苦。但,他既要了,却又嫌弃罗敷腌臜,一嫌再嫌。罗敷何其心高,又岂会苟且忍辱?

云萝赔笑道:“只怕这样去回,殿下定会深责,姑娘,何必不懂转圜?”

我遥望着远处的院墙,我与那位男子相隔也不过一条街市,男儿心何其冷?他们阖府都心知罗敷被囚于此,却始终无一人登过门。

只当罗敷在彼时就已经真的发丧,棺,空与否,又有何重要?

他们要的,已经得手。

我怅然一笑,低下脖颈,轻道:“不碍,燕王,不会怪罪……尔等。”

云萝望着我,柔声道:“如果殿下不来呢?姑娘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我也回望着她,原来,她今日问我这么多,只为了试探与我。

我换了笑意,软声抚慰她道:“罗敷……并无打算。”

她随即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云萝这就让他们去回话,姑娘安心等着消息。”

我淡淡道:“如明日——不来,罗敷不会……再等。”

她欣然应承,朝我欠身一礼,找人复命去了。

我眼望着她离去,六月的京师已经有了暑热,此刻,日头虽已西斜,却仍似炙烤一般难忍。即便罗衣轻薄,也止不住隐隐的汗意。

一日,不过十二个时辰,白驹过隙,辰光似水。

敷儿,一直等到翌日子时已过,他,仍未登门。

昨日的明日,真真已经过去了,罗敷,已无理由再留。

夜深,人初静,此刻,我的榻前只有一名小宫人服侍。我喊醒她,轻轻嘱咐道:“劳烦宫人……去喊云萝……宫人来。”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似懂非懂地朝我点点头,再揉一揉眼眸,转身去了。

她刚去,我即下榻,来至外室。自内,插好门扉和轩窗,再用事先备好的铜锁将门锁死。缓步再走回内室,执了火烛,手臂轻移间,点燃了帷幔和纱帐。

火势,一下就窜了上来,越燃越烈,很快,便将我团团围住。

我听到门外传出阵阵重击之声,那定是云萝等人在叩门。一声比一声重,屋外,似是人声鼎沸,又似万籁俱寂。

我解下罗衣之上的丝带,束于雕梁之上,踏着软凳,将自个的脖颈放入,再轻轻蹬掉丝履之下的支撑。

妖艳的烈焰之中,一张素颜之上,只有两行清泪,沿着被火光灼得滚烫的腮际,缓缓盈落。

在这浊世中,并无女儿的容身之处。

自此之后,我再不是蝇营偷生的秦罗敷,终日望君君不至,也不会再是那众叛亲离、零落成泥的所谓方寒枝。

他山有木,尔,不过是离枝之禽。

第二卷 攻玉 第八章 寒禽惊后夜(2)

浓烟随着我的窒息直沁入心肺,心口处,痛不能忍。

就在刹那间,外室的门,被人猛烈地用蛮力冲撞开,尔后,是铺天盖地的冷水倾覆而下,也一齐浇灌于我的身上。

恍惚中,悬梁的丝带被人挥剑砍断,我的身子重重跌落于青石地上,有人立刻上前一把揽过我,紧紧抱住,并在我耳畔拼命呼喊着。

我听得真切,却不肯睁开眼睫。

那是云萝的声音,这会,已经带了哭腔。耳畔,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兼着泼水声传来,凌乱吵杂异常。

随之,便有宫人左右架着我,将我拖出室内,来至院中。

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止住,一时间,空荡荡。

两旁的宫人松了对我的钳制,我身子晃一晃,缓缓睁开眼睛。果然,我眼前十步之外,正立着我曾经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袭蓝衫,木簪束发,俊美如斯。且,正如我所料,眉目间比之半年前,又多了许多风霜露影的寒意在其内。

他,终是来了。

我兀自立着,衣袖和裙裾叫火苗烤焦,手臂上,更烙下一长串细细的血泡,许是先前痛到了极致,此刻,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在我与他四周,尚立了许多赶来救火的宫人和护卫,俱是满面肃穆,敛眉而立,大气不敢出。

他并不回眸,只朝周遭人等淡然冷道:“都下去。”

登时,一院的人众俱都向他欠身施礼,再躬身蹑足退出院门之外。须臾间,整座院落,就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他望着我,脸上始浮出一抹笑意,但,一双眼眸却仍是冷的。

“秦罗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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