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狗狗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一人一个天堂-第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伏朝阳这时看见了每个大夫脚下的那堆杏黄色的隔离服,于是自己先向院中央走去。“把你们的宝贝衣服抱过来。”在院中央,伏朝阳用脚尖点着地。五个医生先腾出一只手,再慢慢蹲下来,抓起衣服,送过去。搁下衣服后,五个医生依次站在一旁,低着头。 
大家等着看下一步行动。 
伏朝阳蹲下来,划着了火柴。 
森林里空气潮湿而凝重,而且太阳已经明显西斜,凉意渐渐浓了起来。因而火苗显得毫不热烈,从衣服边上十分迟缓地蔓延开来,对近旁的革命气息全无知觉的样子。不过,几分钟后,火势就有些锐不可挡了。始终站在一旁的伏朝阳不得不退后半步,紧接着又退后半步,布满红斑的小脸被火光映得一亮一亮。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万岁!”突然,伏朝阳举起拳头,自顾自地喊起来。这几个字更像是自己从喉咙里冲出来的。伏朝阳那张被火光映亮的脸上轻笼着一层令人仰慕的神圣感。麻风病人们略显迟钝和不自然地举起拳头,跟着喊起来。五个大夫也慌忙腾出手举着拳头喊起来。声音开始有些零乱,很快就整齐了,而且越来越粗放。没人敢不张嘴,也没人敢只张嘴不出声。人人都担心被身旁的人揭露,人人都竭尽全力让旁边的人听清自己的声音——“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人们意犹未尽,正要接着喊下去,却发现伏朝阳又蹲在地上,肩膀剧烈抽动着,抱头痛哭,左胸的毛主席像章也抖动着,差点要从微微结了痂的肉里滑出来。所有人都暗怀担忧 :毛主席像别掉下来!不过,正如人们担忧的,毛主席像章果然就滑下来了。由于地面足够湿软,瓷质的像章并没有摔破。可是,毛主席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像章面朝下落在伏朝阳脚下,就像被地缝吞食了。刚才担忧过的人全都呼吸紧促,心怦怦乱跳,仿佛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伏朝阳本人却完全没有察觉。 
“伏主任,看你把毛主席!”苏四十推了推忘情哭叫的伏朝阳。伏朝阳像一头泪汪汪的狮子,警惕地抬起头来。“你看你把毛主席他老人家!”苏四十嘴角有一丝幽冷的笑。伏朝阳一边站起来一边勾头看自己胸前,发现毛主席像章不见了,随即看见像章反落在地上,差点被自己踩了一脚,便急忙弯腰拾起,用嘴吹两下,本打算插进原来的位置,随即改变了主意,用左手拿着向右胸用力刺去。“那是右边,伏主任!”苏四十一字一顿说,并拖着长长的尾音。伏朝阳轻轻“噢”了一声,脖子一缩,把刚插进肉里的别针再拨出来,向血迹斑斑的左胸插去,插完后,扬起头,神色慌乱地说:“今天到此结束。”   
想死(1)   
夜幕降临后,鸟儿都会乱叫起来,有一种万众一心的味道。没过多久,所有的鸟儿忽然又一声不吭了,好像叫和不叫都由不得自己。我们五个连晚饭都没吃,呆坐在煤油灯旁,没人说一句话。我一个一个观察他们,我相信,他们四个人里面至少有三个打算逃跑。而我自己呢?我如果逃,往哪儿逃?我总不能逃到韬河去!我能做的似乎只有死,一死了之,死了就不感到羞耻了,死了那个可恶的毛病也就没了。 
不过,没死之前我还是院长,哪怕我刚刚在大家面前丢过人。我觉得我有责任给大家宽宽心:“你们别担心,麻风病其实不见得像咱们想像的那样易于传染,最早发现麻风杆菌的挪威人汉森,他曾把麻风结节接种到自己的胳臂上做试验,一段时间后他身上的麻风菌还是零。我还见过一个报道,说阿根廷的一个麻风病专家,好像名叫斯胡曼,1957年他来中国讲学,去某麻风院视察,敢和麻风病人热烈拥抱。” 
“你自己怎么吓得尿都憋不住了?”只有吴鹤声敢这样问我,我并不生气。我答道:“我从小就有这毛病,任何时候任何原因都有可能突然尿湿裤子。”我的坦率令气氛稍稍变得宽松了。吴鹤声笑得最厉害,一手撑住炕桌,头勾到桌沿下面,脖子越绷越紧,他旁边的陈余忍急忙轻轻拍打他的背,直到大家又看见了他的脸。“怎么可能呢?”吴鹤声尽力忍住笑问。“说来话长。”我答,我没兴趣给他们讲我的故事。 
煤油灯的捻子越来越小,小火苗乏乏地歪向一边。那些稍稍离开灯光便看不见的小蛾虫,在灯光和阴影间闪出闪进,忽隐忽现,很多虫子一碰火焰立即就焦了,发出咝咝咝的细响。煤油灯四周,黑色的尸体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有些呛鼻的焦糊味儿。小蛾虫的死,让我觉得死是容易的。我的死并不比它们庄重多少,说穿了,我和它们是一样的,死了就死了,没什么了不起。就和它们死了,我没一点感觉一样,我死了,别人也不会有感觉。一个人和他的一点小小的心事,一点看不好的小毛病,对这个没边没沿的世界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这是我第一次可以坦然地对待死,死并不可怕,死是舒服的,死是温暖的,死是有诱惑力的,是的,是诱惑,是特别明确的诱惑:如果我自杀了,明天早晨顾婷娥知道了,多少会对我有些敬意!她会念叨,杜仲还知道羞耻!杜仲还算是条汉子!这样想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急不可待了,心跳得嗵嗵嗵的,就像大姑娘盼着出嫁一样。我只得克制着自己,才能坐着不动,才能继续和他们说说话。 
“杜院长,你得给卫生局反映反映,全世界的麻风院,没有不让穿隔离服的,卫生局要是不管,我们就没法干了。”谭志一直想说话,终于说出来了。我禁不住一笑:“谭大夫,外面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他立即说:“革命革命,造反造反,总得讲一点道理吧,没理寸步难行,有理走遍天下,我就不信,没个讲道理的地方了,我们这些麻风病大夫长年四季待在这鬼都不来的深山老林里,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连隔离服都不让穿了,让卫生局那些干部来试试看。”我不怀好意地说:“明天你就去卫生局把这些话说给他们。”他答:“别说卫生局,党中央我也敢去!”我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但是,我实在坐不住了,我打算去外面走一走。 
我要死的决心没有动摇,我发现自己一出院门,就不由自主地面对韬河方向,面对着父亲所在的方向,就像是在求他谅解,因为,我不光是我自己的,更是父亲母亲的。我从小就意识到我不光是自己的,更是父亲母亲的,更是那个故事的。我为什么总是贪生怕死,就是因为,活着是我的责任,我有责任活着。 
父亲,对不起!我多想大声地喊,让远在韬河的父亲听见。我还想,今晚如果和父亲在一起该多好,我估计我会大着胆子嘲笑他几句。我要问他:你现在还认为新的时代有一个足可消化钢铁的肠胃吗?它真的可以把旧时代的一切恩怨都消化掉?你曾经是国民党的骑兵营营长,一个区区骑兵营长,是多大的历史问题,都难以消化!再别说“一切恩怨”了。其实,事实表明,父亲对自己的判断,早就有所怀疑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在“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就冒着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危险把我打发到“绝对安全”的麻风院呢?有意思的是,父亲又一次失算了,麻风院里也不见得安全,来了一个16岁的红卫兵小将,麻风院里立刻就不平静了。更让人恼怒的是,这家伙是我亲自从火堆里救下来的! 
我没处可逃,也没处讲理。 
我只有死,只有死! 
死之前我愿意在院门口蹲一会儿。 
我看见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我20多年的生命,正变成无数的瞬间,从一个奇怪的高空,刷刷刷跌落下来。大概只用了半秒钟,我就看清了自己的一生:   
想死(2)   
那是一个独自走在街边的男孩,书包在他屁股上一弹一弹。他身上有一个明显的标志,脖子上除了红领巾,还有另一样东西:长命锁。红领巾有意无意地遮住长命锁。街的另一侧是一堆孩子,他们中有人喊他:“喂,长命锁……” 
全班就他一个人有长命锁,所以,他的名字从来就不是杜仲,也不是锁柱,而是长命锁,只有老师在上课点名的时候,才会叫他杜仲。他是学习尖子,老师提问时,一般总是先让若干个差学生站起来回答,最后再请他说出最好的答案。不过有一次,算术老师竟然也和学生一样,在课堂上说:“长命锁,你来算算这个题。” 
算术老师的语气在他听来,简直是下流的。他就灵机一动,故意弄错了答案。他能感觉到,教室里的空气有多异常,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