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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悲伤,再见了!”
我又静了一会儿━━灵魂,我的朋友们散去,肩上也不再冷了。
米夏根本就好好的坐在山谷外边的餐厅里吃中饭。
“快吃!我们赶火车回斯各去。”我推推他快快吃光了的盘子,一直催著。
“不是今天去住”热泉”的吗?”
“现在突然改了!”
“才三点钟叀酰 薄盎鸪狄缈模坏热死玻 ?
“你怎么晓得?”
“不要问啦?反正就是晓得了━━”眼看最后两班巴士也要走了,我拉起米夏
来就赶。
经过那个还在栏杆上靠著的加拿大人,我急问他∶“你不下去?”
“也许坐六点半的那班火车━━”“请你听我一次,这班就走,来嘛!”
我向他喊,他摇摇头,我又喊了一遍,他仍是不动。
“你神经了?跟你旅行实在太辛苦,行程怎么乱改的。”米夏跳上了公车,气
喘喘的说。
“那个加拿大人没有走?”我回身张望。
“他的自由呀!”
“唉!傻瓜━━”我叹了口气,这才靠了下来。
巴士停了,我跑去购票口要火车票,回程给我的,竟是来时同样的座号。
三点二十分,铁轨四周仍是围了一大群游客在买土产,不肯上车。
“上来吧!他们不通知开车的!”我对一组日本家庭似的游客叫著,他们带了
两个孩子。
“还有二十分钟!”下面的人说。
“你急什么呢?”米夏不解的说。
便在这时候,火车慢慢的开动了,连笛声都不鸣一下就开动起来。
下面的人一片惊呼,抢著上车,好几个人追著火车跑,眼看是上不来了。
我趴在窗口怔忡的注视著河水,它们的浪花,在河床中冲得已比岸高。
“我睡一会儿,请不要走开!”
对米夏说完了这话,再回望了一眼青峰顶上的那片高地,靠在冷冷的窗边,我
合上了眼睛。
逃水
━━雨原之四
这一回,对面来的是个妇人,坐稳了才惊天动地的喘气,先骂火车不守时间身
开,再抱怨一路看见的印地安人脏,最后又干脆怪起玛丘毕丘来。
我闭著眼睛不张开,可是她说的是利马口音的西班牙文,不听也不行。
朦胧中开了一下眼,对座的脚,在厚毛袜外穿的竟然是一双高跟凉鞋,这种打
扮上到玛丘毕丘去的实在不多。
“你说我讲得对不对?”雨伞柄敲敲我的膝盖,原来跟我在说话。
我抬起头来,对这短发方脸,涂著血红唇膏的妇人笑笑,伸了一下懒腰,也不
回答什么。
她的旁边,一个亦是短发浏海的时髦女孩自顾自的在吃苏打饼干,不太理会看
来是她母亲的人。
“累吧?”那个妇人友善的看著我,一副想找人讲话的样子。
“又累又饿!”我说。
“为了那一大堆烂石头跑上一天的路,实在划不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
西,下次再也不上当了━━”她的声浪高到半车都听得见。
“吃饼干吗?”那个女孩对我说。
我拿了一片,谢了她。
“你呢!”又去问米夏。
“啊!谢谢!”
四个大人排排坐著吃饼干,看不去有点幼稚园的气氛,我笑了,趴到窗口去看
风景。
车子开了只短短一程慢慢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那个妇人最敏感,倒抽一口气,一片饼干咬了半边,也停了。
“会车!”我说。
“会什么车?这条铁路只有早上来的两班,晚上去的两班,你乱讲━━”收短
的雨伞又来敲我的膝盖。
“紧张什么嘛!”身边的女孩瞪了她一眼。
“是你母亲?”我笑著问。“”姑姑!歇斯底里━━”她摇摇头。
因为车停了,一半的人乱冲下铁轨,举起照相机,对著那条已是巧克力色,咆
哮而来的愤怒河水拍起照来。
“看那条河,不得了啦!”那个妇人指著窗坍,脸色刷一下变了。
“整天只下了一点小雨,河能怎么样嘛!”她侄女看也不看,又塞了一片饼干
。
车下的人孩子似的高兴,左一张右一张的拍个不停,米夏也下车去了。
我经过一节一节车厢,走到火车头上去。
车停著,司机、列车长、随车警察和服务员全在那儿。
“怎么突然停了?”我微笑著说。
他们谁也不响,做错了事情一般的呆立著,那份老实,看了拿人没办法。
“是不是河水?”我又问。
也不置可否,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
“三十多公里外的那道桥,可能已经漫水了。”
终于开口的是一位警察。
“开到那里再看嘛!”我说。
“这边路基根本也松了。”讷讷的答著,竟是骇得要死的表情。
车外一片河水喧哗的声音,游客红红绿绿的衣服,将四周衬得节日般的欢喜起
来。
“预备将我们这三百多个乘客怎么办?”我对著他们。
“不知道!”慢慢的答著,完全茫然了。
窗坍的人,不知事情一般的跳上跳下,扳住车厢边的横柄做起游戏来。
“再等下去,这儿也可能上水!”一个警察说。
我抬头望了一眼左边的峭壁山脊和右边的河,再看看天色━━只是四点不到,
已经山雾蒙蒙的了。
挤过头等车厢,那个身材高大的导游无聊的坐著抽烟,彼此瞄了一眼,不肯打
招呼。
在玛丘毕丘山顶的时候,这位西语导游带著十几个客人在看一条印加时代运水
的小沟,我从他正面走来,眼看石径太小,不好在他讲解的时候去挤乱那一团人,
因此停了步子。
没想到这个竟然也停了说话,瞪住我,脸上一片不乐∶“有些人没有付钱参加
旅行团,也想听讲解,是无耻的行为!”
“您挡在路中间,我怎么过去?”我大吃一惊,向他喊起来。
“那么请你先过,好吗?”他仍怒气冲天的对著我,态度很不好的。
“过不过,如何过,是我的自由。”说著我靠在墙上干脆不走了。
有了一次这样的过节,再见面彼此自然没有好感。
回到自己的车厢去,只有伊达,那个妇人,独坐著在咬拽甲。
“你去问了?”她又先倒抽了一大口气,紧张万分的等我回答。
“河水有些太高,他们停一停再开。”我笑著说。不吓她,她其实也已先吓倒
了。
起码伊达比车下那些宝贝灵敏多了。
“我们怎么办?”她张大眼睛望著我。
“等一会儿再说了!”我也坐了下来。
等到六点左右,眼看对岸低地的牛羊与草房整个被水所吞掉,只是一些屋顶露
在水面。
房舍里的人一个也没有看见。
本来尚是嘻笑的人群,沉静茫然的望著越压越重的天空,车内一片死寂。
忍不住又去了一次车头,穿过一节车厢,发觉有两个小孩子趴在父母的身上睡
了。
头等车中白发高龄的外籍游客很多,他们听不懂话,焦急的拉住过往的人打探
消息。
“我们现在在哪里?”指著火车头内贴著的一张旧地图问司机。
“才这儿?”他指指前面的一小段。
“接不上公路?”
“过桥再二十多里就有路了。”
“慢慢开过去成不成?”
“除非很慢,还是危险的。”
“停在这儿地理情况不好,水涨了除非上火车顶,那边的峭壁是爬不上去的。
”
“我跟列车长商量一下再说。”他擦了一下汗水,也紧张得很。
过了一会儿,车子极慢极慢的开动起来。
天色昏暗中,我们丢掉了泛滥的河,走到一片平原上去,车内的人一片欢呼,
只有伊达与我仍是沉默著。
“还要再来的,那道桥━━”她喃喃的说。
那道桥,在缓慢的行程里总也没有出现。
窗坍什么时候已经全黑的,寒冷的雨丝刷刷的打著玻璃。
另一节车内一个小孩子哭闹的声音无止无休的持续著,做父亲的一排一排问著
人∶“请问有没有阿斯匹灵,我的孩子发烧━━”没有人带什么药,大家漠然的摇
著头,只听见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向前车远去。
“桥来了!”我趴在窗口对伊达说。
她扑到窗边,看见那涌上桥基的洪水,呀的叫了一声,便躺在椅上不动了。
“停呀!!”全车惊叫的人群乱成一团。
那条长桥,只有桥墩与铁轨,四周没有铁栏杆,更没有再宽的空间。
先是火车头上去,然后再是头等车厢,我们在的是第三节。
车子剧烈的抖动起来,晃得人站不稳,车速加快,窗坍看不见铁路,只有水花
和汹滔的浪在两旁怒吼。
我趴在窗坍静静的回望,第四五节也上来了,火车整个压在桥上,车头永远走
不到那边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