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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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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炎炎正好眠。
  卿容容惬意地将雪白小巧的赤脚浸入清凉的溪水中,蜷卧于溪畔光滑的大石上,任身后巨石投落的阴影为她遮去烈日,决定在这片宝地耗去炽热的下午。反正自家主子素来宽厚,她们做丫头的自然乐得放牛吃草,各自寻欢去也。
  她放软身子,不一会便鼻息沉沉。
  半睡半醒间,她隐隐觉得有些异样,柳眉轻皱,眼皮却被睡意紧紧黏住,意味不明地咕哝一声,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继续向睡魔投降。
  真的有点不对劲。暖暖的风扫过素颊,不是烈阳下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热风,也不是这峡谷中应有的凉风,呃,反而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她用尽全力,撑起眼皮,看见的不是预期的蓝天白日,而是张在她眼前放大而辨不清容貌的面孔。
  在做梦。她笃定地想,千斤重的眼睑再次得偿心愿,盖住迷朦的睡眼。天大地大,睡觉皇帝大。
  暖风锲而不舍地呵上额头,鼻子樱唇,她烦不胜烦,忿然瞪大眼,困顿的感觉在望入一双笑谑的黑眸时化为乌有。
  这张脸——是真的,这是闪入原本被周公占据大脑的第一个思绪。“它”是张男人的脸,第二个念头;而坚持将脸保持着与她的仅有半寸间距的男子十分无礼——这是第三个想法。
  “嗯——”她试着启口,在樱唇危危险险的保持住与登徒子毫厘之隔时放弃用言语示意他退开的打算。黑白分明的杏眼紧紧地睁大,生怕对方欺前一分,退无可退的她便清白不保。她甚至不能有什么动作,一个摇头都可能碰到对方的脸。
  风莫离眼中多注入三分笑意,将自己当作不相干的旁观者等待可爱的少女下一步反应。这丫头大概不晓得她的睡态有多惹人发噱:风吹过来,皱皱鼻子,光线太刺眼,皱皱鼻子再眯紧眼,一只蝴蝶在她面前飞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则又皱鼻子又眯眼,最后忍无可忍地挥挥手。
  这位小姑娘的娱乐性绝对赢过吊在他身后赶都赶不走的老人家。
  他按兵不动,看着她俏丽的小脸如临大敌地绷成铁板。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当卿容容将纤手覆上粉面而后向一旁翻出逃出生天后得意地想道,并且将身子退到与风莫离有三尺远的地方。
  风莫离懒懒地在她躺过的地方盘膝而坐,举起勾在手中的战利品给她看。
  那是双淡绿色的纱布鞋,鞋面上以精致的绣工纹上一对色泽淡雅的彩蝶,在他手上轻晃,浑似振翅欲飞。
  一双漂亮的夏鞋。
  最重要的,鞋子是她的。
  卿容容知趣地吞下冲到唇边的嗔骂,忍辱负重地道:“公子可否将绣鞋带我?”
  登徒子!
  风莫离长臂一伸,在她险些捞到鞋子时又缩了回去,溜溜一转,打量起鞋面上的花案,奇道:“这双鞋子上没绣名字呀,姑娘如何证明它是你的?”
  无赖!
  做鞋子很麻烦。
  卿容容怨忿地瞅向不知自保而落入敌手的爱鞋,意图与他讲理:“有谁会闲到在鞋上绣名字?”
  不讲理的坏人心平气和地接招:“故而。它可能是别家小姐之物。”
  小人!
  这双鞋子是端午节时上脚的,她才穿第二回。
  卿容容怒目相对,冷冷道:“公子身上这套衣裳哪来的?昨日我才见我家少爷穿过呢!”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聪明的小丫头。风莫离饶有兴味地摇着手上的“人质”,颔首:“嗯,我昨天穿的正是这身,难为你记得住。”
  恶棍!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卿容容跳起身,小巧的莲足妄想跺出振聋发聩的巨响,可惜除了小脚跺得生疼外一无效果,更惨的是由于用力不均,一脚踏上青苔后失去平衡,向前滑倒。
  在犹豫着是摔进溪里或石上换一身湿淋淋加青紫淤块与“砸”到狂徒身上既避免受伤又可压得了哀哀叫之际,她当机立断,娇躯挟地心引力引起的加速度而产生的附加重量一起画出抛物线落入风莫离准备好的臂弯中,当下叫这无赖软玉温香满怀。
  失策!
  她被风莫离环在怀中,动弹不得,一边拿小脚踩住他的大脚,一边试图挣开他有力的双臂,同时还心分三用地尽力不让他碰到自己,不过统统无效。
  累了徒劳无功的挣扎后,她静下来,狠狠盯住风莫离的胸膛道:“公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再不放手,奴家除了嫁给公子外别无他路了,或者你想我去寻死吗?”
  本朝礼法最严,不要说像她现在被一名陌生男子又搂又抱地碰过了,就算被男子看到不该外裸的肌肤——比方说不小心拉起袖子让外人看到手臂——都是失贞,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嫁给他。
  忘了一点,那就是她的小脚和她为方便泡水而挽起裤脚以致露出的一截光洁的小腿也被这男人看光了。
  如果现在被轻薄的是小姐,因为已订亲,既不能嫁给这流氓,又不能以失贞之身嫁入夫家,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这小丫头情况自又不同。
  自小她便没人管教,双亲除了盼着她多绣几条帕子多卖些钱外,什么都不理她,卖到卿家做丫头后才有小姐教导她识字断文,也晓得男女之防,但一不是自小起便耳提面命的禁忌,二来卿家并非世代书香,小姐须守礼法,丫环便没那么多规矩。否则少爷也不会推了几次推烦了就叫她当面去应付那些求婚者。
  故而她说这话只是想吓吓这登徒子。看他虽是布衣朴素,又与她戏谑逗笑,目光仍纯正,想是生性爱玩的好人家的读书郎,而她表明过丫环身份,谅他不会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斗胆想娶作妻室。
  不过他如此纵性胡为,对女儿家而言,也太过分了,撞着个死心眼的,不是闹出人命就是他这野马从此只好上缰。
  风莫离吃惊道:“没有这么严重吧?”低头发现小佳人冷凛着俏脸毫无说笑之意时颓然道:“为何从未有人告诉我女孩子是碰不得的?好啦,看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娶了。”语气一转,重又精神起来,心想这样好玩的丫头对一辈子也不会腻。
  卿容容吓住,眼呆呆了一阵子奋力逃开,成功地搭救出“肉票”,躲得远远地啐道:“谁要嫁给你?算你好运遭遇上我,换个人你就完了。”
  风莫离不平地道:“我有什么不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表人材,玉树临风,知书达礼、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卿容容终于给他逗笑,不赏脸地捧腹道:“有谁的眼睛是鼻子,鼻子是眼睛不成?你若知书达礼,该知‘男女授受不亲’,方才你对我做的又算什么?”
  风莫离不服道:“不要笑,那只是一种比喻,表示我五定端正。我不是答应娶你了吗?夫妻该无礼法之防吧?”大步一迈,站到正在穿失而复得的宝贝鞋的卿容容面前,强迫她对着自己的脸,然后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卿容容被他难得正经的问话唬住,一时不察地答道:“卿容容。”而后警觉的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别想胡来。”
  风莫离眸中光芒一闪,细问:“‘云想衣裳花想容,洛阳女儿色倾国’的那个卿家?”
  这两句诗赞的不是洛阳牡丹,是卿家长女卿婳儿,二九年华,丽色无俦。
  不用进洛阳城,他已经知道那位卿家小姐名声有多大。老百姓可能不知道洛阳城的城守大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但只要问洛阳城哪个姑娘最美,连穿开裆裤的娃儿都会拖着着鼻涕——告诉你卿家小姐的闺名,芳龄,住址,甚至她的未来夫婿的有关情况。特别是卿婳儿出阁在即,酒楼茶馆里时不时便见一些男子痛心疾首地言及此事,神情悲切得如丧考妣。
  他也想开开眼界。
  卿容容穿妥鞋子,敷衍了事地点头道:“没错。”
  也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公子少爷胡诌的歪诗,偏生被人当纶音圣旨传来传去,听说还有人认为首句不单指小姐的国色天香,且一语双关提到了为艳冠群芳的“花”魁裁剪“衣裳”的卿“容容”。
  牵强附会。
  她正想溜之大吉时风莫离的大头凑了过来,怔然中秀颊已被轻薄了去,手中旋即被塞进一颗带着暖意的石头,偷香成功的风莫离大乐道:“明天正午到这里来,不然我就到卿府去索要逃妻。”
  第二章
  他不是无赖。
  他也不是什么登徒子、小人、狂徒、流氓、恶棍……等等曾经冠在他头上的头衔。
  想起自己腹诽了人家那么久,卿容容不由惭愧地将秀容垂至贴上胸部。
  他只是一个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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