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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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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问:“婶儿,小圣哥哥怎么没在家呀?”“他放羊去了。”碧月向南出了胡同,拐过弯儿去,走不了几步,转身度过小石桥,然后一直往西走去。她没有走在南边的小路上,而是走在断肠河的河岸上。她时而拣起一块坷拉往远处的水面上投去,时而停下脚步,掐一片树叶,揉成琉璃球儿大小的团子,丢在水面上,引得鱼儿纷纷唼喋。河水清澈,波光潋滟。前面不远处便是鸳鸯湾,鸳鸯湾的西岸,芦苇荡在初夏暖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沙沙作响。断肠河以南,除了低矮的草丛,就是稀疏的树林。穿过丛林,便是大片长势茂盛的草丛。她已经远远地看见学智坐在草丛中了。学智面东朝西,他正在欣赏那变幻多姿的彩云。他的面前,一群大绵羊在晚霞的余晖下,显露着清晰的轮廓。好一副美丽的夏日画面。快走到学智的身边时,碧月放慢了脚步。她不想惊动他,却又希望他主动去迎接她。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立刻回过头来,带着十二分的惊喜:“碧月,你怎么来了?”她背过脸去:“我怎么就不能来?”“来了就好,你瞧,那云彩多好看,跟放电影似的。”“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云彩吗?天天都能看到。”“你说的一点儿不假,可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她终于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指给她看:“那是一只老虎……”她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扰的童年时代,而将刚刚发生的所有的不愉快统统忘在了脑后。很快,她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老虎在追赶一只小绵羊。”“那小绵羊好可怜呀,我真为它担心。”“担什么心呀?老虎的后面不是还有一位猎人吗?”“对呀,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没事儿了,小绵羊变成了一只狼。狼是不怕老虎的。”他兴高采烈起来。“老虎怎么又变成牛了?”她皱起了眉头。“牛好啊!你瞧,牛身上还坐着一个牧童呢。”倏忽,那景象全乱了。他们不禁沮丧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叫了起来:“你看,又有人来了?”“我看,那傻帽似的家伙像你。”“别瞎说。”“就像你嘛!”“像我,像我。这行了吧?可是我的身后还有一个傻忽忽的姑娘呢,她像谁呀?”“你坏!你坏!”她捶打着他的脊背。“没得说了吧?”“谁稀罕跟你嚼舌头!你瞧,人家悄悄地走了,没人理你了,天也黑了,看你怕不怕!”“哎呀,我的妈呀……”学智大叫一声,起身便跑。碧月还以为他在逗她玩儿呢,回头一看,只见学智飞快地去追赶一只大公羊。她拍一下身上的土,也一块去追。大公羊正在追着欺负一只小羊。学智跑过去,一把拽住大公羊的缰绳。它好像还有点儿不服,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学智毫不含糊,扬鞭在空中“啪啪”作响。大公羊顿时有胆怯之意。“欺软怕硬的家伙,我来收拾它。”话音刚落,碧月一个箭步冲上去,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羊背上。那大公羊立刻温顺得像一头小毛驴儿。学智牵着羊,不紧不慢地走着。夕阳的余晖照在碧月俊秀的脸蛋儿上,显得鲜艳夺目。红霞在天,繁花铺地。仿佛一切都在妆点着这个美丽的时刻。而美中不足的是,碧月的头上似乎还缺少点儿什么?哦,对了,如果再罩上一条红纱巾,那就……。她忽然羞涩起来。学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带着同样的羞涩。就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碧月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属于她的了……  
第十九章
  黑暗中,文氏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道路越走越窄,黑暗越来越重。前面黑糊糊的一片,她正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耳边突然响起猫头鹰“呱呱”几声怪叫。她吓得毛骨悚然,再往前看时,那分明是一片柏树林。天哪,我咋来到这鬼地方了?甭说黑夜,就是大白天远远地望见这片阴森森的林木也怕得要命啊!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面传来一位年轻媳妇的哭声。乍一听,这声音好耳熟,再仔细听,才知道是建遵媳妇的声音。她紧走几步,到了一片坟墓旁,觉得声音就在跟前,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胡乱地喊起来:“他嫂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大婶,您快救救我吧,我实在憋不住了。”声音好像是从坟墓里传来的。她这才想起建遵媳妇早在几个月前就病死了。她想立即离开这地方,但来时的路早被一片崭新的坟墓给封锁住了。她茫然不知所措,又听到建遵媳妇哭喊道:“大婶,您怎么不救我呀?甭管咋说,咱总算娘儿们一场。我虽然离您而去,但心里总想着您。在过几十年,您总会走到我这一步啊,到那时,咱娘儿俩不是又常在一块了吗?”文氏听了,觉得也是。但又一想,觉得奇怪。连忙问道:“他嫂子,你已经是死去的人了,现在连身子都没了,我咋能救你?我又不是神仙。”“大婶,您甭管别的,您只须告诉建遵他一家人把我的骨灰挪到棺材里就行了。我死了不假,可魂灵还在,就我这身材,在这个小小的骨灰盒里还不得再憋死一回?”“他嫂子,这个忙我不是不帮,只怕我说了也没人理会我。”“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看来谁都救不了我了,我咋办哪?我的天哪,谁还会可怜可怜我啊……”文氏一开始觉得这哭声很凄凉,自己也赔了不少眼泪。但听着听着,就恐怖起来。最后她看见有一座坟墓一拱一拱的,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的。她吓得魂不附体,夺路便跑,竟失脚跌进了沟壑里……她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连被子都湿透了。她久久不能平静。那梦中的印象太深了,她的耳旁似乎还在响亮着从坟墓中传来的声音。她不得不揉揉眼,坐起身来,点着小煤油灯。她知道,火光是驱除恐怖最有力的法宝。可是灯已经点亮了,那种恐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文氏咬了咬指头,生疼生疼的,证明自己已经恢复清醒状态了。奇怪,那声音到底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而且跟梦中听到的一字不差:“……谁还会可怜可怜俺这苦命的人啊……”“天哪,我真是睡糊涂了,原来是那个该死的‘机枪’在捣乱。”文氏禁不住骂了起来。解释一下,请您不要一听说“机枪”就以为战争即将爆发,甚至吓得比文氏还残。文氏所骂的“机枪”,并非现代战争中的那种兵器,而是一个人物,一个说出来让您大吃一惊,或者啼笑皆非的人物。这个人物就是在上一章被桂晴和张氏称为“三奶奶”的那位老太太。“机枪”的原名叫王玉英,村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真实的名字。别看她顶着这么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绰号,其实她骨子里跟这种兵器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认都不认识这种兵器。她也跟许多老太太一样是个一日三餐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的普通人。所不同的是,她的好胜心比普通老太太强得多。一旦某件事触犯了她的利益或者某句话伤害了她的感情,她会连续白天黑夜地哭叫怒骂,直到肇事者当面向她认错。有时候肇事者属不特定的人,但只要有旁观者站出来劝阻一下,或者说句公道话,也会起到同样的作用。但这得有一个大前提:她哭叫怒骂的兴致还没有衰败。村西的桥头是她施展本领的主要阵地。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夏日,一旦条件具备,她都会坐南朝北,对着断肠何大肆宣泄。那气势犹如一挺重机枪朝着敌群猛烈扫射。这就是“机枪”之名的由来。据说这个绰号还是她的婆婆奉送的呢。要说机枪的命运,那真是够苦的。她从三十岁就开始守寡,早年只生过一个儿子,不幸五一年又牺牲在了朝鲜战场上。从此她便成了烈属,同时也成了孤寡老人。几十年来,不断有人劝她改嫁,她发誓不从。至于何种原因,现已无从考证。这么说吧,机枪是一位让村里人既怜悯又恶心、既憎恨又害怕、既开心又伤感的人物。她原本心地并不坏,只是一朝疯狂起来,六亲不认,什么恶毒脏臭的言语她都能说得出口,其杀伤力更是不言而喻。大致说来,在不发生任何直接冲突的情况下,每隔些时日,她也会莫名其妙地发泄一次。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机枪的发泄是呈周期性的。既然是这样,她发泄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则属于一种盲目的冲动。因为盲目,所以大多时候会刺伤一些无辜之人。倘若这些无辜之人是省事儿的,忍一忍也就算了。可毕竟有些人爱论个青红皂白。这样一来,这些人一旦心血来潮,可能会对她采取暴力手段。但暴力之后,还得向她低头认错。大致估算了一下,在她势力所及的区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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