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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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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吟唱,她好像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学智看到碧月根本不理他,只好随她的意,自己却默默地估算着距离老槐树的位置。
十步,九步,八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碧月突然停住了。
“有个事儿我要对你说。”她说。
“咱们一边走一边说不好吗?”学智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人家就喜欢在这里说嘛!”
“咱们转过弯去再说不好吗?瞧,这里多黑!”
“黑有什么不好?不黑我还不乐意说呢。”
“好,好,那你得赶快说,大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回去晚了她会着急的。”
“你急什么呀?你得等着人家一句一句地说嘛。”
“好,我不急,这行了吧?”
碧月刚要说,忽然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从老槐树上跳下来,又“嗖”地一下窜到对门的墙头上去了。它回头望时,眼睛发出幽蓝幽蓝的光。
碧月吓得紧紧地握住学智的手,多半个身子都依附在他的身上了……
第六章
  不过,学智打小就胆大,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只老猫。碧月虚惊一场。等她回过神来,却笑了。碧月看看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学智的手,连忙松开,羞得转过脸去,半天没有吭声。经过一惊一笑,他们俩早把建遵媳妇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这时候,学智只想知道碧月要对他说什么。他等了好久,碧月才慢慢地转过脸来,羞涩地说:“你知道今儿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吗?”“我咋知道?敢不会是毒药吧?”学智揶揄道。“差不多。”“你……”学智惊得瞪大眼睛。“瞧你,还老冲胆大呢,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这算是什么话!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是膏药,宝贝!”碧月一本正经地说,“睡觉前贴上,明天起来,什么事儿都没了。”“从哪儿弄来的?”“说来话长了,两年前我爹一气之下打了我哥哥,当时他的脸肿得比你厉害多了。我娘心疼得不得了,就从我姥姥村的老中医那里弄来两贴,我哥只用了一贴,一夜之间就好了。今儿上午,我一急,竟把这事儿给忘了。”话刚出口,她又觉得太唐突了,你跟学智到底是什么关系,干吗“急”成这样?幸亏学智没在意,她也就没再往心里去。“难得你还想着,不过,今儿下午我觉得好多了,你还是保存好吧,既然奏效,那就留着下次再用吧?”“下次?你还想着有下次?”学智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连忙以笑应之。碧月急忙往兜里摸,很快掏出一块手绢大小的东西,她坚持亲自给学智贴上。学智说回去以后他自己贴。碧月不答应。学智知道拗不过她,只好让步。碧月把“膏药”拿在手里,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它的药性,她要让“膏药”在贴近学智的脸皮时再揭开。可是正要揭开时,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那“膏药”像变魔术似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长带子。原来情急之下,她把桂晴所送的卫生带当成了“膏药”。不过,学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只觉得好笑。他正要问,只见碧月一把将卫生带抓在手里,手脚麻利地塞在兜里,转过身去,什么话也不说了。再问时,她只有肩膀一颤一颤地抽泣。一时间,学智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转到她的正面,她就转向另一边。学智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她,她接过来只管默默地擦泪,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学智只好像哄小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说咋办就咋办呗。”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还在外面玩耍,他还在拼命地嘶喊着那支流传了很久,却丝毫没有任何意义的童谣:扯皮条拉皮条你的皮条没俺高骑白马带腰刀腰刀快切白菜白菜老切红袄学智问碧月:“你还记得这支童谣吗?好像你以前喊得忒熟练,要不咱们一起跟着喊。”碧月不哭了,但仍然不说话。他们已经离开了老槐树。那个孩子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了,学智跟着往下喊:红袄红切紫菱紫菱紫切麻子麻子嘛切扁蚱扁蚱扁切黑碗黑碗黑切粪堆粪堆臭切腊肉腊肉腊切面瓜面瓜面切变蛋变蛋滚切凉粉凉粉凉切冰糖冰糖冰打着锣鼓上正东他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碧月的家门口。学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他回到家里时,桂晴还没有入睡。她听到了关门声,对着窗户问道:“送到家了吗?”“送到了。”“快去睡吧。”“嗳!”学智回到屋里,两个弟弟已经睡熟,奶奶还没有入睡,屋里亮着灯。他知道奶奶这几天怕得要命,总是很晚才熄灯,因此他啥也没说,悄悄脱衣上床。他脱毛衣的时候,无意碰到了脸上的膏药,想想刚才的事儿,觉得好笑。很快,屋里恢复了平静。学智静静地躺在床上。这时,很远传来中学熄灯的铃声。多少年来,那铃声总是在“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的乐曲声中响起。于是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时代……他几乎是听着上面的歌曲长大的。当他还不懂得什么是“美帝”和“苏修”时,他曾经怀疑,这大概是一对亲生兄弟吧?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反正不是好人,要不为什么要打倒他们?至于后面的被打倒对象他就更不懂了。更为可笑的是,他居然把“中国”听成了“中学”。有一天,他煞有介事地问母亲:“中学里的人都喝什么?”母亲笑了笑,告诉他:“大概喝面条吧。”他皱着眉头说:“不对呀,是三个字。”母亲想了想,恍然大悟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告诉他:“那不是‘中学’,是‘中国’;‘赫鲁晓夫’是个人名,他是个苏联人,很坏。中国也有一个跟他一样坏的人,这个人就是刘少奇。”学智这才明白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文氏许久不能入睡。几天来,建遵媳妇的影子老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时常幻听幻视。这会子她好像又听到什么声音了,好一阵子不能平静。她忽然披衣坐起,然后端着灯到门外照了照。只见银汉深沉,树木苍苍,并无其他端倪。然而有一种声音却清清楚楚地撞击了她的耳鼓,这使她不得不陷入良久的沉思。鲍福回家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胡同里漆黑一团。他没拿手电,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快到西山墙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只小白兔在他前面晃动。他想,这一定是谁家的小兔没有关好,偷偷跑出来了。他想紧跑几步抓到手,先给人家保管起来,等明天问好了再送给人家。就这样,小白兔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小白兔来到了他家的西山墙,他眼看就要捉到了,可是展眼的工夫,小白兔却消失得无综无影。鲍福不由得愣住了。他用力捏捏自己的面颊,生疼生疼的,根本不是在做梦。他的思绪闪电般地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天也是这么黑,夜也是这么静,同样有一只小白兔在他的追赶下消失,而且消失的位置恰恰也是这个地方。这时候,他的酒意一下子消失了一半,眼前浮现出秦亘爷的影子。秦亘爷就住在他的屋后。此人七十多岁,生得人不压众,貌不惊人,但骨子里却藏有一双能穿云透月的慧眼。他只要仰望长天刹那,就能预知未来数日天气阴晴干湿状况;春天,当万物萌生之时,他就能断定这一年哪些作物丰收,哪些作物歉收。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不仅能预测一些自然变化规律,而且能说中一些人事变化趋势。当然,任何预言家都懂得一条最基本的预言法则:天机不可预泄。他们所“预泄”的正是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秦亘爷也不例外。鲍福大约从记事的那天起,就隐约听说过秦亘爷说给老伴的那些话:“别看前面的人家现在过得不如咱,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村里冒尖儿。”老伴问时,秦亘爷解释道:“已经有十几年了,每隔些时日,当夜深人静时,我就会看到那只小白兔从咱的院里走出,在他们的墙根下消失。这是预兆啊!”这番话多半是秦亘爷的老伴跟鲍福的奶奶闲聊时转述的。两位老太太一应一答,谁也不会在意,惟有鲍福成家立业后才时常想起。今夜的邂逅,鲍福觉得绝非偶然。他真有些热血沸腾,他要立即赶到家里,把这个不寻常的发现告诉妻子。桂晴听了鲍福的述说,也着实激动了一阵子,末了告诫丈夫:“这虽然是个好兆头,但千万不能再告诉别人了,包括咱娘。我听老年人说过,这神灵的事儿说灵很灵,但一旦张扬起来就不灵了。”“你提醒得好,不然我这没把门儿的嘴明儿一早肯定又说出去了,真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敷衍出多少花花事儿来呢。”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你知道霍组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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