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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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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谁知鲍福刚提到“北京”二字,神色就黯淡了:“嗨,还是不提为好。”“咋啦?”听意正浓的昭任一看鲍福伤神的样子,非常扫兴,“北京有啥不好?它总比咱们的省城更好些吧?”“一言难尽哪。”鲍福独自干掉一杯,脸上显露出一丝少有的苦相。等学智重新倒满了酒,他才继续说:“京城好是好,可它并不是咱们贫下中农去往的地儿啊!这话咱只能关起门来在家里说,要是在外面说人家肯定会笑话咱。说句良心话,我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但毕竟比一般的群众见识广啊!不瞒两位大哥说,我这次到了北京,高兴的事儿一件都没有碰上,烦心的事儿倒是碰了不少。首先,咱走在大街上,甭管穿戴多么整齐,总归都像个乡巴老。咱不服不行。你瞧人家那说话,多流畅,就跟电影上演的似的;可咱呢,一张口就苯嘴笨舌的,跟人家根本就搭不上帮。其实这还是小事儿,更重要的是,还是咱的见识浅。这一次我在北京总共住了才一个星期,可是出的洋相比我过去三十多年出的都多。就说逛大街吧,咱过去哪见过那么多的汽车!这乍一到了京城,一眼望去,那汽车就跟流水似的,咱总觉得眼神不够用。在进京的第二天,我刚从旅馆里走出来,就发现十字路口有那么多的人傻站着。我还以为谁在打架呢,刚要问,就看见那群人呼啦啦地都跑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是在为汽车让路呢。我第一次进公园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的老头儿、老太太在练武,我就挺纳闷:他们的动作咋就这么慢呢?就算岁数大了点儿,也总不至于跟撒网捕鱼似的吧!后来我听说,他们打的那叫‘太极拳’,想快也快不上去,那是专门为强身壮体设计的。还有一件事儿,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过年嘛,大家图个热闹,再者也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说,反正你们俩又不会笑话我。我在旅馆安顿好以后,忽然觉得肚子涨得难受,就学着普通话,别别扭扭地问人家服务员:‘请问,茅子(即茅厕)在什么地方?’服务员一听,愣了:‘同志,您放心好了,我们这里没有毛子。’我一听,急了:‘没有茅子怎么能行呢?那不把人憋坏了吗?’服务员笑了:‘原来您问的是洗手间啊,我还以为您问的是苏联人呢。’我还是整不明白:‘同志,我不洗手,我要解手。’服务员又笑了:‘卫生间就在您的房间里。’我一听傻啦:‘睡觉的地方怎么能当厕所呢?这不是开玩笑吗?’服务员只好把我领到厕所里面,教给我怎么使用,我才算明白过来。你们不知道,当时我那脸呀,就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要多红有多红。”昭懿和昭任都听得直眉瞪眼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笑,倒觉得挺新鲜,真是闻所未闻啊。学智想笑,又不敢,他强忍着心中的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昭任终于憋不住了,插话道:“咱出门不就是为了开阔开阔眼界吗?这有啥不好?”“大哥,你哪儿知道!像旅馆服务员这样的人该有几个!你还没看见其他部门的人呢。过去我一直以为,北京是大城市,北京人从小就生活在天子的脚下,他们肯定比小地方的人待人温和。结果不是那样。我跑了那么多的商店,还从来没看见过有哪个营业员是好脸的。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脸,就跟大爷大娘似的。咱跟他们打交道,那简直就是拿着热辣辣的脸硬往人家的屁股上靠。一提这个,我的气就不打一处出。不提它啦,喝酒。”“那罗部长在跟前也不行?”一直沉默不语的昭懿也忍不住地提出一个问题。“大哥。”鲍福把端在手里的酒杯又放下,“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去北京,连罗部长的影儿都没有见着。当然,我一点儿都不能怪罪人家,人家是中央领导嘛,忙啊,连家都没工夫回,哪还顾得上咱呀!饶这样,人家还专门为我安排了住处,还派人陪着我看电影、逛公园、买车票,咋说对咱都够一百成啊!咱回过头来想想,咱过去对人家是有恩呢,还是有情呢?咱不就是给人家送过一碗饭吗?这算哪码子事儿呀?咱得知情,不能硬拿着棒槌当针用,咱不能耽误人家的正事儿。即便是他的秘书,那也是为中央办事的呀!所以,他的秘书能陪着咱吃吃饭、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咱就很满足了,咱不能再麻烦人家别的了。”“那罗部长的老婆和孩子对你咋样啊?”看来昭懿真想打破沙锅纹(问)到底了。“大哥。”鲍福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这话我本来就不想说,既然你问了,那我只好说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要说罗部长的老婆和孩子,那跟罗部长简直就不是一个天地所生。我到他们家里只去过一次,只见过他们一面。他老婆长得还可以,打扮得也很俏丽,就是对人太没礼貌。她一听说我是从乡下来的,半眼儿都不愿意多看我一下,说出话来更是没大没小,让你听起来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他的儿子活生生的一副少爷公子的模样。我简直就搞不明白,同样的家庭,同样的生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昭懿后悔不该问得太多,他忽然局促不安起来。鲍福非常理解他,不想让他太尴尬,于是转移话题道:“两位大哥,兄弟提前给你们拜年了,咱们同干一杯。”刚要举杯,忽然道:“慢,我提个建议,这杯酒让小圣敬两位大爷。小圣,你跪在地上,向每个大爷敬一杯酒,并向他们表示,将来你无论混到什么地步,都不要忘记他们,你眼里可以没有我,但决不能没有他们。”学智踌躇了一下,正要照办,昭任突然发话了:“鲍福,你看你,咋这么多道道儿?要跪你跪,别拿捏我侄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再精明也是一副跑江湖的嘴脸,做点儿小事儿还行,根本上不了大场面;我侄子就不同了,他再不言语也总像个能成就大事儿的苗子。不信咱走着瞧,别管社会兴啥,他混得都会比你强得多。这杯酒我喝了。”说完,一口喝干。鲍福垂下头去,半天不说话,很难看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学智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走到昭懿跟前,正要下跪,昭懿急忙站立起来,拉住他的手:“爷们,使不得,使不得。我喝,我喝。”昭懿激动之下,两只手都在发颤。一只手颤动着端起酒杯,使得杯里的酒洒了许多,另一只手颤动之下将夹在指头上的烟蒂掉在地上。鲍福心有所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来。他走到里屋,拿来一个半新不旧约有两个粉笔盒大小的纸盒子,然后规规矩矩地放在昭懿面前:“大哥,过年哩,我要是送给你别的礼物,你肯定不收,这点儿碎东西你不会拒绝吧!”昭懿打开盒子一看,惊呆了。原来里面装的全是烟蒂,最长的只燃烧了一点儿头部,最短的至少也有原来长度的三分之二;整体看来,长的占多数,短的只是起一点装饰作用。长的很显然是被人故意做的手脚,因为它并没有一点被抽过的样子。昭懿呆呆地望着鲍福,嘴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外面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现在正是十二点整。学智把早就挂好的鞭炮点着。人们通常认为,这个时间点便是新旧交替的扭结,最值得庆祝。学智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按照中国传统的记时方法,每一天是从子时开始的,子时就是晚上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因此除旧迎新的鞭炮也应该在十一点到来之际响起。然而别管选择怎样的时间点,这一刻的鞭炮声决不能少,因为这比其他任何时刻都有意义。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秀才自以为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因而时常目中无人。这日,适逢元宵佳节,文人相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赋。有人出了这样一副上联:“天上月圆,地上月半,月月月圆遇月半。”秀才冥思苦索,始终对不上下联。他羞愧难当,整日闷闷不乐。为此他整整想了一年,都未能寻出佳句。倏忽到了除夕之夜,他无心与家人团聚,仍在苦苦思索。他正想着,门外忽然鞭炮齐鸣,他骤然醒悟,遂吟咏道:“今日年头,昨日年尾,年年年头接年尾。”大概从新旧交替的那一刻起,鞭炮声就再也没有间断过,只是那声音时大时小,时急时缓。在这个难眠之夜,最坐不住的就是那些孩子们了。早在数月之前,他们就开始用倒计时的方法盼望着新年的到来。除夕之夜,他们时不时地走出房门,望望天空是否明亮起来。他们期盼着黎明早一会儿到来,同时又担忧白昼会毫不留情地驱走黑夜,因为太阳升起的那一刹那,就意味着新年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在他们的心目中,新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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